我没搭腔。和梁三喜一个月的相处,我虽没数过他用的牙刷还剩几撮毛,但我早已觉得他是个地地道道的乡巴佬,连一分钱也舍不得乱花。
“每月六十元钱的军官,他连支新牙刷都舍不得买!”段雨国把那“八摄毛”的牙刷扔进牙缸里,“攒钱,就知道攒钱,典型的小农民意识!世界已进入高消费的时代,听说日本人衣服穿脏了连洗都不洗,扔进垃圾堆里就换新的。可咱这里,‘八撮毛’竟然借一个半馒头整人,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也!”
看来段雨国是来寻找“同盟军”,跟我搞“统一战线”来了。尽管我对梁三喜已怀有成见,但指导员这职务的最起码的约束,我也不会跟段雨国这样的战士搞在一起。
见我不吭气,他又搭讪道:“指导员,你还不赶快调走呀!”
我一惊:“你听谁说我要调走?”
他笑笑:“这还用谁说,我自己估计呗!”
我沉下脸来:“你……”
“这怕啥哟。”少停,他问我,“指导员,听说你爸爸的官挺大,是六级,还是七级?”
“你瞎说些啥!”我有些火了。
“嘿嘿……你的事我多少知道一点呢。”他仍嬉皮笑脸,“事情明摆着,咱们跟‘八撮毛’这些乡下佬在一起,哪有共同语言?哪有共同向往?年底,我就打报告要求复员!”他说罢,又跟我套近乎道,“指导员,你要买大彩电和收录机啥的,给我说一声就行。我爸妈都在外事口工作,买进口货对我段雨国来说,是小菜一碟!价格嘛,保准比市面上便宜一半……”
“我啥也不会托你买!请回吧。”
见我冷冰冰的样子,段雨国才怏怏而去。
…………
十月中旬,梁三喜的休假报告批下来了。他几次打点行装要动身回沂蒙山,但几次又搁下了。
想走又觉得不能走,我看出他的心情是极为复杂和矛盾的。显然,他早已觉出我是个十二分不称职的指导员,他担心他走后我会把连队搞得一团糟……
这天,他去团部参加为期一天的军训会议返回连里,已是晚上八点多了。
灯下,他把军训会议的精神简要对我讲了一下,说转眼就是年终考核,劲可鼓不可泄。说罢,他望着我:“指导员,我想明天就动身休假。这样,回来还误不了年终考核。你看呢?”
“那就走呗!”我漫不经心地回答他。
他把黑乎乎的旱烟末卷起一支,吸了两口,很难为情地对我说:“指导员,我这个人有话憋在心里怪难熬的。前些日子我就听说过,这次去团部开会,我又听到关于你要调走的风言风语。”
我打了个愣。
他接上道:“我想,这也可能是有人瞎传。不过,你真要调走的话,这假我暂时不休了。如果没有那回事,那我明天就动身。”
事情既已点破,我也就不在乎了。我没好气地对他说:“休不休假,你自己看着办!至于有人议论我,舌头长在他们嘴里,我任凭他们说长道短!反正组织上还没通知我,让我调走!”
他没有再说啥。第二天,他没有动身。以后,他再也不跟我提休假的事了。
我和梁三喜以及连里其他干部之间的隔阂,越来越明显了。每逢星期六晚上,连部里空荡荡的,他们早就不愿和我凑到一块甩老K、谈老婆,逗笑取乐了。
一天,这里进行正常性的战备教育。按团政治处拟定的教育内容是:把越寇近年来在我广西和云南边境多次进行的武装挑衅,综合起来给战土们讲一次,以激发大家的练兵热锗。我便找来一些报纸,念了几篇有关这方面内容的消息、通讯、以及我外交部对越南当局的照会等等。我毫无个人发挥,完全是照本宣读……
下课后,炮排长靳开来竟一本正经地对我说:“指导员,你讲得不错!飞机上挂暖瓶,你水平高得很唻!放心,啥时打起仗来,我们保证跟着你这当指导员的屁股后头,一个劲地往前冲!”
面对他的讥讽挖苦,我扭头而去……
我调动的事,妈妈抓得越来越紧了。每隔几天,我总会收到她的信。她在信中不断向我说明调动一事的进展,叹息她从来没遇到过这么难办的事……
我本想“曲线调动”的事连里是不会知道的。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。这时,尽管这里还没谁了解其全部内幕,但我来九连是为了调走这一点,不仅连里干部全知道,连消息灵通的部分战士也挤眉眨眼地晓得了。
我苦熬硬撑到十一月底。这天,我又收到妈妈一封信。她在信中告诉我,调动的事总算有眉目了。她让我一旦接到调令,务必尽快离开连队。她在信的结尾部分,煞是神秘地告诉我,说她听说我们这支部队可能有行动。但告诫我:切莫声张!切莫瞎传!
面对两个带叹号的“切莫”,我琢磨不透我们这支部队能有啥行动。不错,南边的形势是够紧张的,但那是小打小闹,枪声离我们这里还远着呢!我竟违背了妈妈的叮嘱,趁没人时悄悄把电话挂到师里那位帮我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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