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复仇……？”解忧仰头看看院中高大的山玉兰，偏了偏头，斜乜过那自称“周王姬华”的女子，淡淡道，“复仇一事何其难也？三十余年，卿日夜侍于燕姞身侧，尚不能寻隙杀之，怯懦之故也。”

    字字刺心，偏偏还说得如此淡然。

    姬华面上一红，讪讪低下头。

    是啊，三十年时间，她与燕姞见面少说也有数千次，她却从没寻到机会复仇……她的家国，她的亲人，尽皆枉死，她却没有任何办法，真是无用……

    姬华将头垂得更低，偷偷拭泪，她知道她的容貌可怖，这样的容貌没有表情时就已经令人生厌了，若是哭或是笑，更是难以见人；虽然几乎自记事起就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，但姐姐们在屈辱面前的强硬，令她也养成了这种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好一些的习惯。

    解忧笑笑，真是不卑不亢，哪怕身陷泥污，也不肯低头么？

    她想，她骨子里没有这样的韧性，她只知道，她要活得光风霁月，即便是死，亦是投入激流，跳下山崖，绝不留下不美好的一面。

    逝若陨星，明艳而无踪。

    这能是这样的。

    不知道上一世死后是怎样的？这是她不能知的事情了。

    但是，上一世她又是怎么死的呢？这是不该忘的事情，可她、她似乎偏偏忘了。

    她只记得她病了，但不记得曾经医治……讳疾忌医，大抵是不行的。

    “医女。”

    “医女……？”

    解忧一怔，转眸回过神。

    少姬已将水打了过来，搁在案前，如镜一般的水面锃锃亮，映着她略显瘦削的面容，眉眼细细，比画得还精致几分。

    解忧舒口气，从药包里取出些治伤的药末。撒进水中轻轻搅着。

    药末入水，原本明澈的水被染成浅棕色，映出解忧略添了一丝忧郁的眉目。

    她的记性从来都是很好的……为什么偏偏忘了最要紧的事情呢？

    吃一堑而长一智，她却记不得自己曾经是怎么死的……岂不是。白死了一回么？

    少姬将一套干净的粗麻衣衫搁在姬华面前，反身移上竹门，将那些婢子好奇的目光挡在外间，回到解忧身边坐下，低声问：“医女因何不怿？”

    为什么不高兴呢？是因为方才那些妇人和婢子前来吵闹。全没将她放在眼里，还是留下了姬华，想到往后要与燕姞正面交锋，而觉得头疼？

    “无事。”解忧淡淡一笑，扫去面上疲惫忧郁的神情，将沾了药水的帕子递与姬华擦拭额角上的创口，眸子慢慢转了半圈，顿一顿，抬眸看向少姬，“燕姞此人……？”

    还是问问正事罢。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，就算有一天想明白了，她也不会再活过来。

    反倒是燕姞……那日城头上的惊鸿一瞥，满满的敌意，让她不能不忽略。

    她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，但……面对旁人无端的恶意，若还不抢得先手，早觅生机，就是痴傻了。

    “燕姞乃灵台人也，姞姓百里氏。名兰。”少姬正襟而坐，平素可爱的圆脸绷着，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，“数年前。冢子北至秦，返时姞随行而至。姞虽入涉江院雪堂，然非妾侍，其人自拥剑卫三十，奴婢百人，冢子亦不曾过问。”

    少姬垂着眸子。神情娴静，但从她微微抿起的嘴角足以看出，这表面上的平淡下，掩着太多激烈的情绪。

    是解忧告诉她，要复仇，得拿出复仇的勇气和心思来，百折不挠亦无回，若不能做到，还不如早早放弃。

    她没有放弃，可、可这些日子来，尽管暗中费尽了力气了解燕姞，所知仍是寥寥。

    少姬有些委屈地抿了抿唇，或许她并不是复仇的料。

    解忧对她的沮丧了然，一边拭着手上的药汁，一边轻轻道：“忧幼时，一族为人所戮，后十年，索得仇夙，剐之。”

    纵然没有亲眼所见，她也知道的，郭开被司马尚带去的人千刀万剐，死相惨不忍睹。

    如果每一刀都是一条人命，那也是值的，她觉得郭开死得不冤……不过，死总是一个难以令人愉快的话题，每次想起这事，她心里总有些闷闷的。

    “医女……”少姬哑然，一下子白了脸，看着面前淡泊的少女，半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
    一旁低着头的姬华也禁不住打个哆嗦，这样残酷的事情，她曾见燕姞做过……可，面前这位温和娴静的夫人，说话轻轻的，神情淡淡的，还会为她处理伤口，怎会也是这样残酷而可怖的人？

    “阿蕙与王姬若欲复仇，忧可戮力相助，然……”解忧低眸，将小手翻过来，看着干干净净的手心，数着上面一道道的纹路出神。

    复仇是可以的，这事她最擅长了，但是……这干干净净的手上一旦沾了血，就算洗了又洗，心里仍是挂怀。

    入其中，又能片叶不沾、纤尘不染地全身而退，这世上能有几人？

    所以，她不希望旁人同她一样陷入这深潭泥沼之中。

    “燕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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