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白发卡 1(2 / 8)  梁晓声自选集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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般见识呢?何况不就那么一次嘛!何况我们院子的大人孩子,都没有闯入他们的院子啊!无论如何,走时也该向老邻居们告别呀!

    我对母亲说:“妈,不是‘玛达姆’病了,是那院子里没人住了。所以没人再敲钟了!”“是吗?”母亲停止针线活儿,抬起头,似乎颇有几分诧异地瞅了我一眼。

    我看得出来,关于“他们”离去真正的原因,母亲心中是一清二楚的,只是不愿让我知道罢了。“妈,他们究竟为什么啊?真为了歼灭麻雀的事儿吗?”“也许……是吧……”“不是!”母亲又停止针线活儿,又瞅了我一眼。母亲目光变得严厉了。语气也相当严厉:“做作业去!一个小孩子,别凡事儿刨根问底儿的!跟你有什么关系?也不许再向别人去问!”

    不久,所有的苏联人,包括那些已经和中国人结了婚的苏联人,已经做了中国孩子的爸爸或妈妈的苏联人,一批批地离开我们这座城市,回国去了。火车站天天有依依惜别乃至抱头痛哭的人们。苏联人开的杂货铺、药店、卖乳品的小亭子,几天内全都关了门……

    连我们这些半懂事的孩子,也开始明白,真正的原因,显然与歼灭麻雀无关。好像都曾被大人们严厉地叮嘱或告诫过,在一起玩儿的时候,从不谈论此事。

    九月以后,教堂的院子荒芜了。一片凋零,一片萧瑟,一片枯黄。只有掩蔽了甬路的杂草,顽强地体现着生机。

    那一年冬天来得特别早。一场大雪后,连院子里的杂草也被压倒被覆盖了。旧雪蒙新雪,一层又一层。整个冬季,院内雪积两尺余厚。雪面无踪无迹,平洁如毡。但见这儿那儿,有杂草的一簇簇尖叶戳透。一群群肥胖的麻雀啄食草籽,证明它们活得还挺惬意。雪厚得几乎和房屋和教堂的窗台水平了。房屋和教堂仿佛沉陷下去了,显得矮了许多。久旷无人的那个院子,仿佛是一处隔世纪的遗迹。在我看来,尤其神秘。我觉得那里依然有人住着。至少有一个人——上帝本人。一到天黑,院子一片死寂,令人感到鬼气森森……

    大人们开始谈论那个院子,说它闹鬼。有人说半夜听到过女人的哭声,也有人说那不是女人的哭声,而是婴孩儿的哭声等等。于是我们一些住在附近的孩子,都被家长们提醒,无论白天晚上,都不许靠近那院子。春节后,街上有一户人家的男孩儿失踪了。有一天,院子的大门被撞开,几名荷枪的警察,踏着没膝的深雪,进入那一排房子和教堂搜查。他们出来时都很沮丧,因为什么线索也没有。几天后那失踪的小男孩儿出现在我们面前,跟我们一块儿在冰上抽“嘎儿”玩。我们问他怎么失踪了好几天,他说他根本没失踪过——因为他爸爸狠狠打了他一顿,他一赌气,谁也没告诉,跑到他姨家去了。他发誓说他爸爸若再打他,他就真的“失踪”……

    雪化了,天气一天比一天转暖了。春天翩翩漫漫地来到了,也来到了那久旷无人据说闹过鬼的院子。倒伏的枯蒿底下,钻出了翠绿的新草的嫩芽儿。一场连绵春雨润过大地,满院里最先开放的是“扫帚梅”。预先无人规划地垄,它们开得很野,轰轰烈烈开一大片。惹得我们一些孩子,隔“板障子”望着,总想采撷一大把。但却仅只是想而已,没人敢涉足院内。尽管院门半敞着……

    转眼到了七月。“夜来香”也开了。晚上,习风送爽,在我们的院子里,都闻得到馥郁的香气。

    于是大人们说,也不知那院子该归哪方管,要是能搬来户人这家住多好!走动熟了,讨把花儿必定是可以的。眼见那些花儿开野在院子里,无人侍弄,怪可惜的……

    仿佛上帝要遂大人们的心愿似的,几天后,真的搬来了一户人家。

    那一户人家东西不多。几件漆色很深、样式很古很沉重的家具,还有书架和书,书很多。

    傍晚,又开来两辆小汽车。从没见过小汽车开到过我们那条老街上。半条街的人聚拢了瞧稀罕。男人们,甚至端着饭碗,边吃边瞧。女人们则交头接耳,窃窃私议。

    第一辆小汽车里钻出三个孩子。两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。两个男孩儿看上去六七岁,长得一模一样儿,可能是双胞胎。那女孩儿十四五岁,穿一件粉红色“布拉基”。一头乌黑柔发披散着。左耳上方,别一枚白发卡。我还从未见过那么美丽的女孩儿。不,也许该说我从未见过那么高傲的女孩儿。不知是因为美丽而显得高傲,还是因为高傲而显得美丽,反正当时我自惭形秽到了极点,不由自主地往大人们身后缩,虽然她并未向人们望一眼,更没注意到我的存在……

    三个孩子穿得都非常整洁、非常体面。我们那条街上所有的男孩儿、女孩儿,就是在节日里,也不可能穿得那么整洁那么体面。

    两个男孩儿一推开院门,便朝他们的新家奔去。那一位美丽且神情高傲的女孩儿,那一位宛如从童话故事里走到现实中来的小公主,怀抱着一只雪白雪白的长毛的大猫,矜持地、从容不迫地也往院内走。

    “别跑!小心摔倒啦!”

    她喊,嗓音甜极了。

    第二辆小汽车里,也下来三个人。两个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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