quot;快！快！快！quot;大库房里，罗摩什又跳又叫，像是监工的卒头，他伸手往一名属下脑袋一拍，喝道：quot;云南土司好了没！quot;

    quot;好了！好了！quot;属下慌张忙乱，急急将笔杆放落下来，手上没端来吃食，却送来一本簿子。眼看墨色雾自未干，罗摩仆赶紧翻开内页，急急呼气来吹，他见身边众人呆立不动，霎时怒声厉喝：quot;去把本子排好，一会儿大掌柜就来视察了！quot;

    忙碌半天，远处脚步声响起，长官已然驾到。罗摩什行色匆匆，忙将本子扔给属下，自到库房门口守着。天日虽冷，兀自满头冷汗，就怕耽误了期限，那可大大麻烦了。

    啪啪……过了很久很久，又有一记脚步轻响……啪啪……啪啪……

    侧耳再听，脚步声没了，光头上却传来一阵冰凉，罗摩什吊眼来望，但见一只玉白手掌轻轻摸上脑门，在光头上轻轻敲了敲。

    quot;有人在家吗？quot;优雅的嗓音响起，罗摩什赶忙直起身子，陪笑道：quot;在家、在家。quot;

    催魂判官来了，他英俊也阴森，英明神武也阴魂不散，他是天下排名第一的特品怪胎，大家都这么称呼他……quot;大掌柜quot;啊！

    正统朝复辟十年，别人老了，这人却是老天爷情有独钟的宠儿，别人岁月染白头，刀刀刻年轮，一刀一刀，乱七八糟，老天爷却只送给大掌柜一幅短髭，横在那红润如玉的唇上。

    漂亮的短髭修剪合宜，向来属于大人物，江充留过，卓凌昭蓄过，江山代有才人出，如今轮到这家伙了。看他轻抚唇上短髭，那模样让他更加稳重、更加精明、更加位高权重，也更加像是大魔头……江充与卓凌昭合而为一的……

    quot;启秉大魔……大……大掌柜！quot;罗摩什躬身拱手，险些说错话了，他双手贴紧裤缝，大声凛答：quot;各行省土司、州县衙门帐本，全都妥善了！还请大掌柜过目！quot;

    这日一早天没亮，三十六岁的quot;大掌柜quot;精神奕奕，一大早便来库房视察了。

    大掌柜脚步轻缓，来到了一叠本子前，他提起玉白的手指，朝面前的帐本点了点，问道：quot;北直隶？quot;罗摩什慌张地道：quot;嗯……是……喔……不是……quot;

    他运起毕生功力，捧起了一叠八尺来高的簿子塔，摇摇晃晃，轰然放在大掌柜脚边，喘道：quot;还有这些……

    北直隶衙门多，六部五院、内宫外廷，加起来才是北直隶的。quot;

    每年此时，罗摩什都要陪在大掌柜身旁，一同巡视那堆如山高的帐本，没法子，罗摩什职司府库，他是客栈的六当家，专来管帐。

    所谓的管帐，那可不是笑死人的闲差，而是真正的明细簿记。叠起通天高、铺地四面广，西起朵甘，东至琉球，北起建州女真，南至川滇黔三土司，举国上下的帐都在这儿查完。自宋代出了一本quot;神宗会计实录quot;之后，这套查记手段便一路流传下来，遇上精明若鬼的quot;大掌柜quot;，他可爱死了。

    罗摩什口中呕呕，不停泻出一夜未眠积下的晦气，大掌柜倒是神清气爽，沿途视察，只见山东江西、河南湖北，各地帐本排立在地，宛如群山之海，他拍了拍罗摩什的肩头，微笑道：quot;辛苦你了，六当家不愧西域出身，果然精于算术。quot;

    罗摩什垂手答谢：quot;多谢大掌柜赞誉，本分而已。quot;大掌柜微微一笑，不置可否，他走到小山般的帐本旁，随手翻了翻，问道：quot;军部的帐本呢？quot;罗摩什急忙取过一本薄薄的册子，送到了大掌柜的手中。

    无论是五辅还是六部，每个官衙门都缴了厚厚一大叠帐本，不过军部就是不同，每年送来的帐册都这么薄，quot;五军大都督quot;最能干了，薄薄小小的册子中，总能记载百万军卒的配给粮饷，干净俐落最清爽。正陪笑间，忽听大掌柜轻轻咳了咳，低声道：quot;取算盘来，我要对帐。quot;罗摩什早有准备，当下从怀中取出一只红木算盘，又取过朱砂笔，一并交到了大掌柜手中。

    劈劈啪啪、啪啪劈劈，大掌柜坐了下来，一手算盘一手笔，点批挑阅之间，已然开始查对。

    玉白的手指翻动如电，区区十九页帐本如烟飘过，在一目十行的大掌柜眼中，十九页等于常人的半页。一众帐房满心推崇，都在瞧着大掌柜的手段，一时惊叹四起。

    每回目睹大掌柜算帐之时，罗摩什必然生出一个疑问，这人还是书生吗？

    书生出身科举，都会吟诗作对，大掌柜考中了进士，理当读过四书五经，可罗摩什没看过他作诗，只看过他记帐。每回见他一手拿着朱砂笔，一手闪电般拨着算盘，罗摩什总会心生疑问，这个人到底还算不算儒生？或是说，他到底还算不算quot;大人物quot;啊？

    大掌柜喜欢作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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