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卓然说,你要是穿长袍马褂还真搞对了,保管看病的都往你这里跑。

    汪亦适说,我是不会穿长袍马褂的。

    肖卓然说,那你可以穿普通衣服,中山装也行啊。

    汪亦适说,我没有中山装。

    肖卓然说,穿西服也不是不行,但是你用不着把皮鞋擦得这么亮,更不用打领带,你打了领带,别人不来问事,只顾看你的领带去了。

    汪亦适说,荒唐,穿西服不打领带,那是什么穿法,那不是假洋鬼子吗?

    肖卓然说,打了领带擦亮皮鞋,你就成了真洋鬼子了,假洋鬼子也比真洋鬼子好。

    汪亦适被说住了,讪讪地说,那你说我穿什么?

    肖卓然说,穿西服,不打领带,不擦皮鞋,把自己搞得越邋遢越好,越邋遢就越是接近群众。

    汪亦适看着肖卓然,半天没有吭气。第二天上班,他穿了一套水电工穿的劳动粗布制服,这是他拿西服跟水电工换的。他那套西服是舒云舒当初花三十块大洋买的,而那套工装折合当时的人民币,一块洋钱都不值。后来舒云舒知道了这件事情,很是埋怨,说汪亦适你太不知轻重了,你这哪里是换西服啊,你是把我们的友情出卖了。

    汪亦适淡淡地说,我穿那身西服,肖卓然看着不舒服。

    舒云舒说,你胡扯,肖卓然比你度量大得多。你已经堕落成一个庸人了。

    没想到汪亦适听了这话,非但没生气,反而咧嘴笑了说,我不仅是庸人,还是下人呢,你看看我穿劳动工装,像不像个劳动人民?

    舒云舒说,像个猴子。你是高挑个,白净脸,举手投足都是文质彬彬的,走路连蚂蚁都踩不死。穿上这身衣服,才是不伦不类呢!

    汪亦适不以为然地说,举手投足可以改嘛,我现在走路就比以前快了。我不能老是当小资产阶级,你说是不是?

    舒云舒说,是个鬼!

    舒云舒把汪亦适说了一顿,当天下午就去找那个水电工,用一块蓝士林布料,把那套西服又换回到自己的手里。那位水电工倒是爽快,说,我压根儿就不想要他这个鬼衣裳,这叫咱老百姓咋穿出去?可是汪医生他死气白赖地要换。他是个好人,我不能不答应。你要是不换走,我还琢磨以后让老婆剪了给孩子当尿布呢。

    不管舒云舒怎么看,但是汪亦适穿上工装之后,工作效率确实大大提高了。每天过来“咨询”的人还真是不少。有盘问大夫医术的,有了解对症的,也有找人的。

    汪亦适忙得不亦乐乎。有时候遇到刨根问底的病患,七说八说,汪亦适就忘了自己的身份,干脆给病患诊断起来。诊断之后,再让病患去找某某医生,某某医生要是同汪亦适诊断得大致相同,病患就会放心地接受下一步的医治。某某医生的诊断要是同汪亦适的诊断有出入,这些病患就会缠着让汪亦适开药,有的甚至干脆要求汪亦适给他做手术。每到这个时候,汪亦适才会翻然醒悟,他不能给病患开药,更不能做手术,只得婉言相劝。下次“咨询”,尽量点到为止。

    有一次来了一个伤员,是在大别山剿匪战斗中负伤的,一颗子弹打进了肋巴骨,离心脏很近。过去一直担任主刀的秦副院长带领医疗队到独立团去了,丁范生让肖卓然亲自做手术。肖卓然心里打鼓,上了手术台又停了下来,派程先觉把汪亦适叫了过去。汪亦适做这类手术多了,查看一番后心里就有了底。但是汪亦适坚持不上手术台。肖卓然说,亦适,救人要紧啊。我都不在乎丢面子了,你还要拿一把吗?

    汪亦适说,我不是医生,怎么能做手术?如果是医生,我做出问题了,只是犯错误,可我不是医生,我做好了也是犯法的。

    丁范生在一旁说,汪亦适,我命令你做,做出问题我负责!

    汪亦适还是不肯。汪亦适说,国有国法,行有行规。我不是医生,既不能开药,更不能做手术。

    丁范生说,难道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我们的伤员流血牺牲?你还有没有阶级感情?你敢违抗命令,枪毙!

    汪亦适说,枪毙就枪毙,我不能坏了规矩。肖副处长,你做吧,这个手术是有点难度,但是你行,我在一边给你当助手。

    肖卓然向汪亦适投来感激的一瞥说,好,你指导。

    汪亦适在伤员的伤处画了一个路线图,确定了切口,打了麻醉,就让肖卓然下刀。肖卓然开始手有点抖,但是汪亦适始终不动声色。汪亦适没有异常表现,肖卓然就受到了鼓励,虽然中间停顿了几下,在汪亦适的提醒下及时地调整了角度和深度,手术还是比较成功地完成了。

    从此之后,只要有难度稍大的手术,肖卓然就踊跃上马,但是汪亦适必须在场,这成了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的惯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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