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,你带雷哥走,再不走来不及了。”
元庆大吼着站到了元坤的前面,而元坤脸上出现从未有过的阴沉之色,道:“你难道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吗?”
元庆转身,狠狠地将阔剑刺在地上,转身扛起雷生,出了丛林,进入了沼泽地,他背对着元坤的坚毅面庞,却是流下了两行热泪。
元坤疯狂地笑着冲了过去,那些山魈看到猎物,眼中出现摄人的光芒,几个跳跃闪动,元坤的身影已经被兽海淹没。
元庆一路都没有回头。
他生怕自己看见元坤被山魈包围而无可逃遁的身影,他生怕自己会冲回去与那些冷血的野兽同归于尽。
他没有这样做。
他一路往前,但前面又是何处,南?北?西?
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。
他何时停了下来,直到他何时没有了力气。
※※※
墟林中又下起了雨。
这雨水像离人的眼泪,簌簌地落着,或急或缓,仿佛永不停歇,牵过愁肠到了另一处,那炽热的泪水变得冰冷,让人颤抖而心酸。
石碑上的字被岁月磨去了痕迹,从高大变得低矮,永久地孤单地矗立在那里。
元庆与雷生就倒在石碑旁。
雷生醒来时,就发现自己和元庆就倒在禁猎区与狩猎区边界的界碑旁。
元庆的情况十分不妙,本来就是中毒之躯,在巨大的悲忡下又扛着自己跑了这么远,所幸护住他心脉的元气未散,此刻只是因为力竭而昏厥了。
元庆与元坤虽非同母所生,但其间感情胜似手足,亲过一同长大的元林与雷生。
只因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,其父被神殿征调前往南方戍边,十几年没有传来丝毫讯息,大抵已死在了边关。
而元庆则是被元坤之母养大,元坤为兄为父,此刻让他眼睁睁看着元坤死去,着实难忍。
念及此处,雷生心底里也有一种莫名难言的哀伤,怔怔地看着雨滴啪嗒啪嗒地落着,仿佛世间之人,皆如同这雨水一般,落下之后,汇聚成河,向何处流去,又无法选择。
“你在想什么啊?”
是个温婉清冽的女声。
雷生这一惊却非同小可,回首看去,在自己面前丈许的距离,立着一个白色的身影,上下皆是白色的衣袍,脸上带着银色的面具,只有几缕黑色的秀发从面具之后搭了出来,被雨水打湿。
她不知是何时出现的,自己竟然毫无察觉。
明明是个女子,却给雷生前所未有的危险感觉,仿佛面对着她,比起那成千上万只山魈,更加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那女子又问道:“我说,你在想什么啊?”
银色面具背后的诚恳眼神让雷生恍惚间觉得她在单纯而又亲切,雷生猛地摇了摇头,手已经触到腰间的剑柄之上。
“你觉得你能在我杀了你之前拔出剑的话尽管动手便是,否则就乖乖回答我的问题。”
“你是谁?族属何处?”
“看来你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啊。”
女子还未说话,袍中素手轻扬,只听见“铮”一声清鸣,黑色的箭矢插在了自己的小腿上,贯穿了护腿之盔。
突如其来刀绞一般的疼痛让他一声低吼,咬住了牙关,他看着那箭矢的形状,难以名状的惊恐朝着自己脑海中袭来。
那株铁榕树上的箭洞仿佛在他眼前不断放大,进而将他吞噬。
※※※
雨静静地落,女子静静地等。
直到她的耐心似乎要被耗尽,她第三次开口又问。
“你说还是不说呢?”
雷生脸色平静下来,道:“你想让我说什么?”
“说说你刚才在想什么。”
说着,她停顿了一下,又略带狡黠地加了一句。
“我很喜欢你脸上的表情。”
这话中的语气让人很难联想到她在刚才举手投足间做出的狠辣举动,也很难让人觉得这有些轻薄妖俗的话语在她口中有什么不妥。
仿佛这一切都很正常,她就像是一个纯情而未解世事的少女。
一切都源自她的真诚。
雷生陷入了长久的沉默,似是不想回答她的话,但是脸上那种淡淡的哀伤,似乎又将他的思绪拉回到了月牙城外的雷雨之夜。
他记得从那时开始发生的一切,哪怕他当时只是一个婴儿,一个脆弱无比的婴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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