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第十二章 丹噶尔厅至兰州(3 / 3)  艽野尘梦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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晤其同居张慕君,为历阳人,与之谈,尤亲洽。未几禹麓归,延至厅中坐。禹麓沉默寡言笑,学通中西,质直无文。余甚敬之。自后,时与慕君过从。禹麓事繁,亦不及再晤矣。旅居至冬月初,家音犹未至,床头又尽,囊中余望远镜一具,售之,得银六两。余颇焦忧,余住宅在最后。每外出,西原必送出扁门,坐守之。余一日归稍迟。西原启门,余见其面赤色,惊问之。对曰:“自君去后,即周身发热,头痛不止。又恐君即归,故坐此守候也。”是夜,西原卧床不起,次日,又不食。问所嗜。对以:“颇思牛奶。”余入市购鲜牛奶归,与之饮。亦略吸而罢。不肯再饮。余急延医诊治,医生曰:“此阴寒内伏,宜清解之。”一剂未终,周身忽现天花。余大骇。襄昔在成都,即闻番女居内地,无不发痘死,百无一生者,乃走询医生。医生曰:“此不足虑。”另主一方,余终疑之。从此药饵无效,病日加剧,一日早醒,泣告余曰:“吾命不久矣。”余惊问故。对曰:“昨晚梦至家中,老母食我以杯糖,饮我以白呛,番俗,梦此必死。”言已复泣。余多方慰之,终不释。是晚,天花忽陷,现黑色。余知不可救,暗中饮泣而已。至夜,漏四下,西原忽呼余醒。硬咽言曰:“万里从君,相期终始,不图病人膏肓,中道永诀。然君幸获济,我死亦瞑目矣。今家书旦晚可至,愿君归途珍重。”言讫,长吁者再。遂一瞑不视。时冬月日也。余抚尸号哭,几经皆绝。强起,检视囊中,仅存票钱一千五百文矣,陈尸榻上,何以为殓,不犹伤心大哭,继念穷途如此,典卖已空,草草装殓,费亦不少。此间熟识者,惟董禹麓君颇慷慨。姑往告之。时东方渐白,即开门出,见天犹未晓。念此去殊孟浪,又转身回。见西原瞑然长睡,痛彻肺腑。又大哭。移时,天已明,急趋禹麓家。挝门甚久,一人出开门,即禹麓也。见余仓皇至,邀入坐。“君来何早?”余嗫嗫久之,始以实告。禹麓惊问曰:“君余若何?”余犹饰词告之曰:“止存钱五串耳。”禹麓蹙然曰:“似此,将奈何?”略一沉思,即起身入内。有顷,携银一包授余,曰:“此约有二三十金,可持归为丧葬费。”又呼其内戚罗渊波,为余襄理丧事。余亦不及言谢,偕渊波匆匆回,渊波途次告余曰:“禹麓实一钱莫名。兹所赠者,乃其族弟某服羊寄存之物也。”余唯唯,亦不知如何言谢。既而渊波为入市购衣棺,又雇女仆为沐浴更衣。称其银,得三十六两。亦见禹麓之慷慨高风也。复延僧讽经。午后,装殓毕,即厝葬於城外雁塔寺,余既伤死者,复悲身世,抚棺号泣,痛不欲生。渊波百端劝慰,始含泪归。入室,觉伊不见。室冷帏空,天胡不吊,厄我至此。又不禁仰天长号,泪尽声嘶也。余述至此,肝肠寸断矣。余书亦从此辍笔矣。

    [校注六十]全书描写西原,字字感人。及是记其死况,使阅者亦不禁怃然欲泪。藏族妇女性格大都如此。

    西原二字,自四川土音读之,不似藏族女性名字。疑为是于归后,陈氏所命之汉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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