返回第二部 萨皮纳(2)(3 / 8)  约翰·克里斯朵夫首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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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竟要求他取消又怎办呢?……最后,他下意识的感到,对她试试自己的魔力,——必要时甚至让她痛苦一下,——倒也不坏。他并不把萨皮纳和他离别的痛苦如何当真;只想着也许她真的对他有情,那末这次短时间的分离还可以增加她的感情。

    他奔到车站。不管怎么样,他总有些内疚。可是车子一动,什么都忘了。他觉得心中朝气蓬勃。古城中的屋顶和钟楼给朝阳染上了粉红色,他欣然和它们作别,又用着出门人那种无挂无虑的心思,对着一切留着的人说了声再会,就把他们丢开了。

    他逗留科隆与杜塞尔多夫的时期,从来没想到萨皮纳。从早到晚忙着预奏会,音乐会,饭局,谈话,他只注意着无数新鲜的事,演奏的成功使他非常得意,再没功夫想起过去的事。只有一次,离家以后的第五夜,他做了个恶梦突然惊醒过来,发觉自己在睡梦中想着她,而他就是因为想到她而惊醒的,但他记不起是怎么样想到她的。他又是悲痛又是骚动。那也不足为奇:晚上他在音乐会中表演,散会以后被人请去吃消夜,喝了几杯香槟。既然睡不着觉,他便起来了。老是有段音乐在脑中纠缠不清。他以为睡眠不安是为了这个缘故,就把那段乐思写了下来。写完了再看一遍,他发见其中有股悲伤的情调,不禁大为诧异。他写的时候并不悲伤,至少他觉得如此。但他有几回真的悲伤的时候,倒只能写出欢乐的音乐,教自己看了生气。所以这时他也不去多想。内心的这种出岂不意的表现,他虽然莫名片妙,已经习惯了。当下他又立刻睡熟,到下一天早上,什么都忘了。

    他的旅行延长了三四天。那是他逞一时高兴,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愿意,就能立刻回去;可是他并不急。直到上了归途的车厢,他方才又想起了萨皮纳。他没有写信给她,并且那样的满不在乎,连上邮局问问有没有他的信也懒得去。他对自己这种杳无音信的态度暗暗的觉得痛快,因为知道那边有人等他,有人爱他……有人爱他?她还从来没向他这么说过,他也从来没向她说过。没有问题,两人都知道这一点,用不着说的。可是还有什么比听到对方的心愿更可宝贵的呢?为什么他们迟迟不说呢?每次他们正要倾吐的时候,老是有桩偶然的事,不如意的事,把他们岔开了。为什么呢?为什么呢?他们浪费了多少时间!……他急不及待的想从那张心爱的嘴里听到那几句心爱的话。他也急不及待的想把那些话说给她听。在空无一人的车厢里,他高声说了好几遍。离家越近,他心越急,竟变成一种悲怆的苦闷了……快点儿到吧!快点儿到吧!噢!一小时之内他可以看到她了!

    他回到家里正是早上六点半。一个人都没起来。萨皮纳的窗子关着。他提着脚尖走过院子,不让她听见。他想到教她出岂不意的惊奇一下,不由得笑了。他奔上楼去,母亲还睡着。他毫无声息的洗了脸;肚子饿得很,到食橱里去找东西又怕惊醒母亲。他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,便悄悄的打开窗子,看见照例最先期床的洛莎在那里扫地。他轻轻的叫她。她一看见就做了个又惊又喜的动作,接着可又一本正经的沉下了脸。他以为她还在生他的气;但他兴致很好,便下楼走到她身边:

    “洛莎,洛莎,quot;他声音很高兴的说,quot;拿些东西给我吃,要不然就得吃你啦!我饿死了!”

    洛莎笑了笑,带他到楼下的厨房里,一边替他倒一碗牛奶,一边不由得对他的旅行和音乐会提出一大堆问话。他很乐意回答,因为到了家觉得挺快活,连听到洛莎的絮聒也差不多喜欢了;可是洛莎在问长问短的时候突然停住,拉长着脸,眼睛望着别处,好似有什么心事。随后她重新说下去;但她似乎埋怨自己的多嘴,又突然停住了。终于他注意到了,问:

    “你怎么啦,洛莎?还跟我怄气吗?”

    她拚命摇头,表示否认,然后转过身来向着他,以她那种举动突兀的习惯,冷不防两手抓住了他的胳膊,说:“噢!克利斯朵夫!”

    他吃了一惊,把手里的面包掉在地下:“什么!什么事?”

    她又说:“噢!克利斯朵夫!……闯了大祸呀!……”

    他把桌子一推,结结巴巴的问:“这里?”

    她指着院子对面的屋子。

    他嚷道:“噢!萨皮纳!”

    洛莎哭着说:“她死了。”

    克利斯朵夫什么都看不见了。他站起来,觉得要跌交,赶紧抓住桌子,把桌上的东西都倒翻了,他想叫喊。他感到剧烈的痛苦,终于呕吐起来。

    洛莎吓坏了,抢着上前,捧着他的头,哭了。

    赶到能开口的时候,他说:“那决不会是真的!”

    他明知是真的,但他要否认事实,要已经发生的事没有发生。一看到洛莎泪流满颊,他就不再怀疑,嚎啕大哭了。

    洛莎抬起头来叫了声:“克利斯朵夫!”

    他趴在桌上蒙着脸。她向他探着身子:“克利斯朵夫!……妈妈来了!……”

    克利斯朵夫站起来:“噢!不,我不愿意她看见我。”

    他晃晃悠悠的,眼睛给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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